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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1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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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01

京師。

位於順天府前街的一處寬闊園子。

黑色的匾額上寫著沈宅二字。

宅子的後院。

丫鬟侍書按照往日習慣,在辰時打了熱水進屋。

她把熱水擱架子上,再把床前紗簾拉開,分別掛在金鉤上。

架子床內,一名年輕的女子正擰著雪白的眉心,她鬢角冒著晶瑩的細汗,閉著的眼皮薄白細膩,烏長的睫毛輕顫著,玲瓏秀氣的鼻頭也冒出小汗珠來。

丫鬟一瞧,皺起眉來,輕喚道:“小姐?小姐!”

“小姐可是夢魘了?快醒一醒!”

聽到叫喚,沈溫婉掙紮著從夢中醒來。

她緩緩睜開眼眸,感受到四周的光線瞬間湧入眼底。

她不太適應的擡手擋住眼前光線,靜默了約莫四五息的功夫,這才轉動一下眼珠,等適應了周遭環境,才終於看清眼前景物。

先是擋住眼睛的手腕,雪白的手腕上掛著紫水晶鳶尾花手鏈,那是她最心愛的手鏈,卻也久遠的好像隔了幾輩子。

沈溫婉慢慢轉頭,看向一旁焦急等待的丫鬟,輕聲道:“侍……”

她楞住了,蹙眉閉眼,在腦海裏回想丫鬟的名字。

這是她的貼身丫鬟,從小就跟在身邊伺候的,丫鬟的名字還是她親自起的。

片刻,沈溫婉想了起來。

她掀開眼皮,嘴角勾出真摯的笑來:“侍書。”

丫鬟看著沈溫婉的笑容,紅了臉。

沈溫婉感嘆道:“又能見到你,真好!”

丫鬟眨了眨眼,心中疑惑道,不是每日都見嗎?小姐為什麽忽然說能見到她真好?而且,為什麽要加個又?

丫鬟來不及多想,只聽沈溫婉道:“侍書,扶我起來。”

侍書聞言立刻扶著沈溫婉起身,又給她身後墊了個舒適的軟枕,這才細細打量起沈溫婉的面色來,關心著道:“小姐你氣色不大好,要不要請孫大夫來診個平安脈?”

“孫大夫……?”沈溫婉垂下眼皮,似在回憶。

隔了會兒,才仿佛確認一般,仔細問道:“可是順天府前街醫館的孫大夫?”

丫鬟點頭,理所當然道:“不是他還有誰?”

是了,順天府前街醫館的孫大夫,是常年給沈宅看病的老熟人了。他家世代從醫,祖上還出過給宮裏貴人治病的禦醫,他的醫術在街坊四鄰有口皆碑。

當初,還是他第一個洞察到父親的病,可能不是普通的病,而是帶有傳播的疫病。

只可惜,他為父親診治後不久,也染病去世。

丫鬟見沈溫婉耷著眼皮沈默良久,便再次出聲詢問:“小姐,可要請孫大夫來診個平安脈?”

“不用了。”沈溫婉搖頭。

不經意間,她轉頭的時候,恰巧看向了半開的支摘窗。

窗外的桃花已經盛開,如同暈染天邊的雲霞,紅彤彤的盈滿整扇窗戶,同時也盈滿了沈溫婉黑亮的眼眸。

剎那間,她的黑眸睜大,急忙問丫鬟:“侍書,今日……今日是延佑幾年?”

“今日是延佑十三年。”丫鬟回道。

沈溫婉不敢置信地喃喃重覆:“延佑十三年……”

竟然是延佑十三年!

“幾月幾日?”沈溫婉再問。

丫鬟心中納悶,但還是如實回答:“是三月五日。”

延佑十三年,三月五日,驚蟄。

距離事發,這一回,竟整整提前了一年光景!

沈溫婉瞬間紅了眼眶,她咬住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指,壓抑住內心的激動。

但很快,沈溫婉就平覆了內心的喜悅,她瞬間覺得原本失去的力氣又都回來了,原本茫然的眼睛此刻亮晶晶的,連蒼白的面色也跟著紅潤起來。

她掀開錦被,穿上繡鞋便往擱置熱水的架子走去:“侍書,伺候我洗漱更衣,今日我要早些去給娘親請安。”

……

辰時三刻。

丫鬟侍書跟在沈溫婉身後朝張氏的院子走去。

東邊升起的太陽從裂開的雲層裏透出光來,那光照耀在沈溫婉削肩細腰的體態上,更顯身姿嬌柔,氣質溫雅。

她穿一身川錦料子做的加厚春裝,是時下大越國最流行的上衣下裙的款式,上衣的袖口和頸口都裹著一圈雪白的毛,既保暖又好看。

沈溫婉薄白的下顎藏在頸口的白毛裏,露出的小巧鼻頭在寒風裏凍得粉紅,她的眼睛黑而亮,透著股女子罕見的英氣,讓人見之忘俗。

過了月洞門,便到了母親張氏的暖閣。

院子裏種滿了張氏最喜愛的梨樹,今日正值驚蟄,滿院的梨花爭相綻放,繁盛如雪,空中彌漫著梨花的香氣。

沈溫婉停下腳步,駐足在一株開的最盛的梨花樹下。

一陣風吹過,卷起枝頭潔白的梨花簌簌落下,有一片雪白的花瓣正好落在沈溫婉蹙起的眉宇間,她擡手摘下那片花瓣,在指尖慢慢碾碎。

丫鬟侍書見沈溫婉停在梨樹下,以為她又要給夫人折花枝,因為按照往日習慣,小姐給夫人請安的時候,都會順道折上一兩枝夫人最愛的梨花送去,而夫人則會讓丫鬟插在玉瓶中養著。

但是今日,侍書等了又等,眼瞅著沈溫婉已經轉身,準備繼續往前走,也沒見沈溫婉吩咐她折花枝下來。

“小姐?”侍書好心提醒:“要不要給夫人折上一枝梨花?”

沈溫婉頓了一下,搖了搖頭。

她的眸光沈下去,嗓音清淩淩的,卻又仿佛染上悲傷:“梨通離,離花,這寓意我實在不大喜歡。以後都不要給母親折梨花了。”

最後那句,也不知是想說給丫鬟聽,還是說給自己聽。

沈溫婉說罷,繼續往前走。

她走出幾步,卻又停了下來。

“對了!”她扭頭同丫鬟道:“若有一日,我院裏的桃樹枯萎了,你同園丁劉伯說,改種什麽都行,但別是梨樹!”

丫鬟聽的一楞,不明白自家小姐為什麽這樣說,小姐以前可是很喜歡梨花的,記得前幾日,小姐還同夫人撒嬌,要把夫人院裏最大的那株梨樹,挪到自己院裏去。

“記住了嗎?”沈溫婉叮囑般,覆問一遍。

丫鬟這才回過神來,雖心中不解,但還是聽話地點頭:“記……記住了。小姐。”

沈溫婉推開暖閣的門,暖氣撲面而來,裏面夾雜著記憶中熟悉又久遠的,屬於母親的香氣。

那是母親張氏最愛用的,鵝梨帳中香。

清新,淡雅,微甜。

像是兒時母親親手熬制的梨湯味。

沈溫婉看見許嬤嬤正在給張氏梳頭,而張氏也聽到動靜,轉過身來,見到自己的大女兒,她那張尚未施粉黛,卻依舊白皙細膩的臉龐露出柔和的笑來,柔聲問:“婉婉今日怎麽來的這般早?”

沈溫婉看見久違的音容相貌,剎那間紅了眼眶。

她忍住眼中翻湧的酸澀,走到張氏身邊,半蹲下來,把臉輕輕埋到張氏的膝蓋上,溫軟的嗓音低嘆:“娘親,我好想你。”

張氏擡手摸上大女兒鬢角柔軟的黑發,溫柔地問:“婉婉這是怎麽了?”

沈溫婉緩慢地搖了搖頭,又低頭偷偷擦掉眼角的淚,等她重新揚起臉看向張氏的時候,白皙幹凈的臉上已經掛著溫婉柔和的淺笑:“沒什麽,就是想娘親了而已。”

“都快要及笄的人了,怎得還像個孩子一樣!”張氏說著,親昵的用指尖點了點沈溫婉的眉心。

她又拉了沈溫婉到銅鏡前照著,繼續說道:“等端午前後,你阿爹從川蜀回來,算著時間,應該是能趕上你的生辰,到時候咱家熱熱鬧鬧的把你的及笄禮給辦了!以後,可就是個大姑娘了!

一旁給張氏梳頭的許嬤嬤,也跟著點頭附和:“說來時間也過得忒快。原本那麽點大的小丫頭如今也長成了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!也終於到了,要出嫁的年齡了!”

沈溫婉被許嬤嬤說的紅了臉蛋,只得喚道:“娘親!”

“許嬤嬤說的沒錯。”張氏直言道:“女子及笄後,便是到了要出嫁的年齡。咱們沈家雖不是大門大戶,但到底錢財是夠用的,也不圖女兒掙什麽彩禮錢,只要是你自己真心喜歡的,人品正直,家世清白便很好,阿娘不圖你高嫁,也不圖你彩禮,只要你幸福,把日子過的踏踏實實,就很滿足了。”

張氏說著停住,見沈溫婉既沒反駁,也沒吱聲,便好奇地去瞅沈溫婉的表情,只見沈溫婉低著頭,一張溫婉精致的小臉紅彤彤的,當真是少女懷春才有的純情模樣。

張氏到底是過來人,了然地笑問:“我家婉婉,可是已經有了意中人?”

沈溫婉被問的怔住。

她兩回死在了瘟疫爆發之初,尚來不及嫁人,又哪裏來的什麽意中人。

若非要說的話,不過是死後靈魂不滅,一直跟在那人身邊,看他如何頑強抗疫,如何救國救民,又如何清君側滅外戚,登頂帝位,最終病逝於遠征途中,結束了波瀾壯闊的一生。

“婉婉?婉婉?”

被母親喊了兩回,沈溫婉才從遙遠的思緒中回過神來。

“看來,我家婉婉當真是有了意中人!”張氏笑著拉了沈溫婉的手仔細詢問:“同娘親說說,是哪家兒郎,能得婉婉這般心悅?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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